“最近变天, 许是伤寒, 加上他是个急性子,上头有什么事赶着便做了, 把身体熬坏了。”城主声色平平,花珏却从中感到了几许无奈,“有时间你劝劝你桑先生, 你的话比我的话管用。”
花珏受宠若惊, 急急忙忙点了头:“我会的。城主,这事办完了我能跟你回去看看他吗?”
谢然逗弄了一会儿花大宝,任其舔舔手指, 沉吟片刻后道:“可以, 不过不是你上门, 算作我和小桑请你过去,看完那处井口后,我们还有一件要事需同你说。”
花珏看到谢然脸色, 心知此事紧,现下不方便说,于是也点了点头,收声跟人下了乡镇,来到一处安宁山村中。
这处是江陵名下一个偏僻的地方,名为鹤颈,这处人烟聚落围绕几山连环而成,山峰窄而山腰长,尤肖鹤之颈脊曲线,故而得名。那座庙正坐落在山峦中顶,荒废已久,据说建成的年月要追溯到好几个朝代之前,而香火断绝,则是最近十几年的事情。
“这儿原来住了一个道士,十天半个月地住,帮忙操持着,这人走了便再没人打理了。”城主道。
花珏问:“道士……打理和尚庙?”
“庙里供的是慈航真人。”城主道。
听他这么一说,花珏便明白了:慈航真人是元始天尊座下唯一的女弟子,为佛道两家共同的女真大士,初在道场渡人,后登十二金仙之位,也便是寻常人所说的观世音菩萨。道家佛家,都受这位真人庇佑,所以道士过来打理这个庙确实没什么毛病。
花珏有点好奇,天子当朝,接连五任国师都是道士,没一个和尚,举国奉道,佛门反而凋零。这种情况下上山来的道士,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跟着上了山,见到了群林掩映下的小庙,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落不堪,房顶没了半截,一半枯朽成空,另一半却完整如新。谢然在旁边替他挡着头顶,其他人提早清扫完灰尘后,只剩他们两人进去。
花珏转了一圈儿,在供台底下发现了城主所说的那口井:六角形的枯井,高于地面五寸余,每一个角上都附着一根成人胳膊粗细的铁链,被牢牢钉穿固定在地上,当中还贴了一张软旧泛黄的符纸。锁链漆黑牢固,同用丹砂写满了符文的镇咒一样瘆人,寻常人看见了必然会想着这地下大约镇着什么东西,难怪城主他们要找他来。
花珏蹲在地上研究,江陵城主避开那张符纸,伸手用力扯了扯其中一根锁链,示意花珏也试一试。花珏伸手牵过来,往后倒退了几步,铁链是活动的,被他拉动了半尺,往后却再也动不了半分了。花珏探头想往里面看,城主点燃一枚火镰,照着扔下去,明亮的灯火顺着井壁一路滑下去,照亮深处,而后消失不见,仿佛被黑暗彻底吞没了。
花珏讶然道:“这……有多深?”
城主道:“最底下无水则十丈以上,有水不好说。这口井原来就是高于地面的,平衡各方水道,近年来风调雨顺,没人管它,今年才发现已经枯水成这样了。我的人不敢乱碰,便请你来看一看。如果不犯忌讳,便把这地方拆了,重新引水造井。”
花珏蹲在井边,小心地去碰了碰那张符纸。纸张泛黄,脆得如同剥落的墙皮,却在僧庙坍塌了一半的情况下没有一点破损。他将符纸翻开,起初没瞧明白那上面的字迹,低头一看,却发觉钉着锁孔的钉子有点眼熟。
他低低地道:“……青宫道派。”
花珏认了出来,这种九寸长钉上刻着一对青灰色的同心铃铛,正是当初那群邪道士想用来钉死玄龙的法器。
江陵城主也是一愣:“青宫人?”
青宫道派自二十年前在圣上扶持下开始扬名,南方不显,却在北方人尽皆知。阴阳风水一脉人评其“用物精而疏于法”,是指他们的法器、符咒十分强势,比寻常得业人来得凶猛精准得多,但奇怪的是,青宫中人却没什么天赋异禀的资质,反而趋于平庸,二十年来没出一个风水天才,只有一个靠吹捧上去的老头道长勉强凑数。好比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废物,外人看来是个好看的绣花枕头,内里却塞着一包草。
现在花珏也知道了,这些盛名是二十年前的宁清带来的,即便辉煌过短短几年,这份荣宠却一直被别有用心的人占用,直到今天。
他将那张符纸翻过来,歪头倒转,看了半晌后仍旧没认出来,便自己抛了钱,排盘移位。
花珏测算一番后,抬头犹豫着对谢然道:“城主,这里面是……一条龙啊。”
眼看着众人皆惊退一步,花珏便知道自己捅了个篓子。唯独江陵城主还算镇静:“确定么?”
花珏自己也有些意外,只能点点头。谢然低声向身边人嘱咐几句后,屏退众人,问他道:“那么,你有办法把这个东西移到别处去吗?”
花珏试探着问道:“移到别处的意思是……”
“换个地方封起来,不然便将里面的东西杀死。”谢然道,“真龙只得圣上一个,余下的便是孽龙,要么藏起来,要么彻底除名,你明白么?此事切不可外传。”
花珏看懂了城主的眼神,知道此事可大可小,便从善如流地改口道:“是我算错了,里面封着鹤颈山的山神,庇佑这里的八方水脉,是山神最近没有香火供奉,法力缺失,这才枯了井。”
谢然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唤他的小字:“掩瑜,再出去跟旁人说一说罢。”拍拍花珏的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