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叙说,“你好入戏。”
“……”
——在房内搜寻时,叶时熙发现秦文又是躺回了床上。他的身体已经十分羸弱,咳个不停,虽然一直故作坚强,然而任谁都看得出,他已经在逐渐离开生者的世界了。秦文脸色苍白,与入殓前的身体有几分相似,几乎没有生机,好像只是某种具有形状的东西,与桌椅、砖石并无多大不同,甚至还没有花草树木来得有灵气。此时秦文正端着沐春递给他的深黑色的茶碗,碗中白色的泡沫遮盖住了原本安静的茶水,它们打着旋儿,一些破灭之后又有新的泡沫涌动上来。
叶时熙和沐春打了一个招呼,便开始了自顾自的寻找。他大步地走来走去,翻箱倒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将家中物品全翻找过了。见叶时熙这样,沐春还是好脾气地一言不发,秦文却很沉默,似乎害怕开口反而暴露什么。
搜了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林九叙对叶时熙说:“喂,你来看看这个。”
“怎么?”叶时熙走过去,发现林九叙手里是一把抹墙的瓦刀。圬的底端有些深棕色的泥土,很牢固地粘在瓦刀的边缘上。
林九叙问:“是外边的那种土么?”
“嗯。”叶时熙说,“那种深棕色不常见,应该就是外边的土。而且,这些土紧紧黏在瓦刀上,一定是未干时沾上去的。”
“呵,这东西是抹墙用的,他用来抹地干什么?”
“把小小也叫到秦文房间去吧。”叶时熙说,“沐春应该从来没有离开过那。”
“两把剑都带着。”
“……好吧。”带剑进去是正确的——谁知道等下会发生什么事?
林九叙随口说:“乖。”
“……”叶时熙道,“不要把我当作要上手术台的小孩子行不行?”
“……我没有那么想。”
“算了算了,我去叫人,你拿着圬也过去吧。”
叶时熙回房拿了剑,又用手紧牵着小小,步伐有些犹豫地向目的地走去。小小弯着背脊,整个人缩小了一般,显得十分弱小,仿佛可以放在手心。
秦文房间点着熏香,青烟袅袅,在炉子当中以端丽的形状回旋上升。
沐春坐在秦文床边,看了看叶时熙的剑,轻柔地问:“是要出门?”
“……”
沐春有些高兴地说:“看来是有线索了呢。”
叶时熙看着沐春清丽的面容,心中一动,恍惚之间便觉得它和记忆中的某张脸孔重合了——虽然两张脸的年纪相去甚远,然而五官的轮廓却极其相似。
叶时熙愣了愣,竟然点了点头:“啊,是啊。”
沐春还是微微笑着,说:“总算有收获了。”
“秦文要休息吧?”叶时熙问,“我们在外面聊?”
“好。”
叶时熙一步出屋子,就一伸手紧紧地握住了沐春的手腕,问:“沐春,你前臂上,是不是有个月牙形胎记?”
第16章 趋舍异路(十)
听见叶时熙的问话,沐春明显愣了一下,半晌后才有些疑惑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等下再说。”叶时熙又继续追问,“你和秦文是何时相识的?”
沐春脸颊微微泛红:“我幼年时父母双亡,是路过村子的秦文收养了我,还教了我很多东西,可以说,我的命是秦文给我的。”
“……”
“出什么事了吗?”
叶时熙犹豫了一下,又再次开口问沐春:“你可曾听闻过‘魔’这样的东西?”
“当然。”沐春回答,“一神,十二仙,一千魔,仙为凡人得道而生,魔为凡人弃道而成。谁都懂的,只是神、仙、魔都极少出现,我也没有机缘见到。”
“……”叶时熙想:你不仅见到了,还一起生活了二十年。若不是相貌与“两三杯”酒馆的女主人极相似,均为薄唇,鼻梁挺直,眼角低垂,你也许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
沐春又问:“到底是怎么了?”
叶时熙苦笑了一下:“明天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果然是妖魔所为么?”沐春问,“为何问我胎记的事?”
“到时一起讲吧。”叶时熙说,“沐春,有时候我感到,凡事都讲一个‘命’字。也许,可能,你很快就会失去以谎言维系着的‘亲情’,但同时也会见到真正的家人。”
“……?”
“总之,别想太多,等明天吧。”因为忽然发现这件事情,叶时熙决定将最后的调查延迟到来日。
对于秦文“为什么要杀神医”这个问题,一切似乎都顺其自然地得到解释。作为作者之一,叶时熙很清楚,“魔”这样的生物,总是深深地着迷和沉溺于内心的罪恶。在被心魔吞噬之前,他们便幻想着杀父、弑师等等恶行,心魔被解放后,他们定会视世间约束为无物,甚至会因摆脱了踌躇不决而欣悦,认为自己再不是糊涂地活着了。他们蔑视一切纯洁无垢之人,主张烧毁自己克制的那一面,追寻动物般的与生俱来的杀戮本性。
……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叶时熙再次将小小叫到了秦文的房间。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道边的树丛在夕阳中好像一扇扇华贵的金箔屏风,窗棂也被镀上一层暗金,那种已经被夜色攀爬污染了的金色显得十分唐突,甚至令人觉得不安。远处山峦已经有些模糊不清,呈现出黑黑的剪影,沉重地屹立在遥远的地平线上。空气里有了一些夜晚的清寒,人们急匆匆地向自己家中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