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欧阳鸿飞认为最好装作没有察觉。

“如果能证明你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那么你的其他供述就顺理成章了。但是……”

欧阳鸿飞说到这里停下了,陈宇终于抬起了头,隔着刘海,向他投来追问的目光。

“但是,你所指控的那些人,他们一定会雇佣口舌功夫很强的律师,向你发出攻击。”

“什、什么攻击?”

“一般情况下,这种涉及性/侵的案件,辩方律师都会故意问一些侵/犯的细节,借此给维权者制造压力。”

“啊……”陈宇的喉间发出细微的颤音,他又开始把手臂交叉环在胸前,双手上下揉搓上臂,像是很冷的样子。

“我给你举个例子,当你说出一个侵/害的行为时,缺德的辩方律师一般都会追问,侵/犯者那样做的过程中,你是否有快/感……”

“不……不……”陈宇举起双手捂住了耳朵,在椅子上蜷缩了起来。

欧阳鸿飞于心不忍,可是他必须把申辩的难点一五一十地告知对方。

“另外,我还想让你知道,前期的取证遇到了很多困难,最难过的关,就是没有在你身上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侵/害的确实存在,你应该明白吧?”

陈宇慌乱地点了点头。

“而且,你妈妈又不止一次出现供词前后不一的情况,这一点会给法官带来负面的印象分。所以,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这个官司,不好打,你将会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说出自己的隐私,可是到头来,可能都没有人会相信。”

陈宇又一次抬起了头,用哀怨的眼神看着欧阳鸿飞,这让欧阳鸿飞再一次地感情用势,一时间认为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来的必要。

“所以,我也在此提醒你一下,你必须把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会从你的述说中判断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点的地方,然后我们一起想对策。作为律师,我会维护我的委托人,所以如果你说的有哪些地方与事实不符,但你还是希望这样对法官讲,那么请你告诉我,我会帮你……”

“圆谎?”陈宇用颤抖的声音追问。

“呃……事实上,就是那个意思。”

“我不会说谎的,我说的都是事实!”陈宇有些激动,不自觉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欧阳鸿飞沉默了一会儿,借以判断他的行为是出于真心,还是一种表演。

“我当然希望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有些事实,必须证明给大家,才会被人相信。”

“先生,我说的都是事实!我……我知道我已经很难证明了,可是,我要救我的妈妈,哪怕……哪怕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相信我,那我也要把事实都说出来!”

泪水从男孩的大眼睛里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欧阳鸿飞的心里很难受,如果他不是律师,他就会成为第一个相信他的陌生人。

前期取证和开庭排期就又耗去了一个多星期,一眨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立春都过去了,天气已经回暖,连护城河的冰也都开始解冻了。

陈宇从鸿飞律师事务所离开以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了。大过年的,应该回家吧,可是家在哪里呢?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妈妈还在监狱里,所以,他没有家。

可还是要继续走的,他漫无目的,才发现转来转去的,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都出奇的相像。街头巷尾张灯结彩,随处可见聚集在一起放鞭炮的孩子,炮竹爆破的声音不绝于耳,大朵大朵的烟花,争相冲上天空,像是斗艳一样,让星星和月亮都相形见绌。

原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才各有各的不幸。

走着走着,竟就到了护城河边,他走下河道,紧挨着河沿的草丛里,有一条游野泳和非法垂钓的人踩出来的小路,他踏上了这条路,远离了岸边的人声鼎沸,把自己藏在被人遗忘的黑暗里。

他应该是遇到了一个很善良的人吧。

欧阳律师让他把那些经历都说出来,他起初是很排斥的,可是欧阳律师并不像广东的那些警察一样迫切地追问,他会等着,直到陈宇自己平复了恐惧的情绪,由他自己决定什么时候继续。

欧阳律师说,他讲述得越清楚,就对日后的辩护越有力,他就强迫自己去回忆所有的细枝末节,他的心里很难受,就又没出息地哭了。他没想到,欧阳律师也哭了。

欧阳律师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接过的时候不经意地抬了下头,就看到欧阳律师自己也在拿纸巾擦眼睛。他这么有威望的人,被别人看到哭鼻子,肯定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吧,陈宇看到他尴尬地别过了头,还假装干咳了几声。

这样看来,他的不幸,还是有人会相信的吧。

脚下的路很难走,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石头磕绊一下,近在咫尺的河床,在黑暗里默默地流淌,陈宇可以清楚地听见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块相互撞击的声音。

开庭要在春节以后了,他还要等,等着在大庭广众面前,述说那些不敢回想却永远也忘不掉的经历。他会被嘲笑,被鄙夷,甚至被冠以伤风败俗的罪名,他不会被同情,他是受害者的这一事实,会被人们无情地忽视。

如果忍受了这一切,能够换来公众的信任,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他能得到多少人的信任呢?

他还会在法庭上见到叶明真和凯庆洋,他们会怎样对待他?

想想就觉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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