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若真有此事,乃是贫道疏忽。”李忘生甩过浮尘,又捋了把胡须,朝江言露出和蔼的微笑,“还请少侠留下、作个见证为好。”
“多谢掌门,弟子无礼,还请掌门原谅。”江言恭敬地朝他拜。
“哈哈,万花星弈门下有此少侠直言,实乃武林幸事。”李忘生一语带过,又去看进退不得的自家徒弟,严肃道,“可真有此事?”
沐辰风的师父张口结舌,登时为难道:“师父,他年纪小而染上的阴煞强大,以至于戾气难消,恐日后祸及至亲!”
“你原是忧心此事。”李忘生听出弦外之音,再看他窘迫的神色,摇头叹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福兮祸兮,焉知所依?熟知其极?”
道长脸上瞬间青白交加,咬牙回答:“其无正。”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师垂首哀叹、摇头无奈,沐辰风只觉眼皮一跳,跟着浑身僵住,那被惊雷劈裂的心底坚石仿佛就要碎裂、发出崩坏之音盖过了殿内交谈的话语。
然幻景终究是幻景,沐辰风就算万般不敢看、听不真切,也不得不“跟着”江言与几位纯阳师父、师尊和师兄弟再去到后山。
探一番原委,这困煞阵本不是用来对付人的,小纯阳被再度扔进来实属弟子进言、师父授意,效仿第一次的擅自惩处罢了。灵虚子宅心仁厚,不仅放了人,还下令将此处阵法毁去弃用,答应封他的灵觉以消磨阴煞。
被江言抱出来时,年幼的沐辰风半梦半醒,手里攥着油纸,嘴角糊着糕点屑,蜷成一团惨兮兮的样子并不比当时的江语寒强多少,一遇到温暖的怀抱便往人怀里钻。
沐辰风攥着木剑站得极远,只能模糊地看到江言欣慰的神色,听师父自请受罚后同另几位师父互相推诿,远望年幼的自己与陌生的这一幕,恍恍然不知身在何处。仿如昨夜这才发生过,仿佛过往的甘甜刹那苦涩,隆隆在耳畔的不知是什么在崩塌,汹涌的也不知是何情愫,看到哪里都是四分五裂的。
小纯阳被悉心照料后很快醒转,江言被掌门留下却不便再插手,总是安静地站在人群外围偶窥一番动向,再叹息着转身。
沐辰风很想拦住他、追问他,问他眼前的是否是假象,他是不是做了假、说了谎,怎可颠倒黑白、让他师父蒙此大冤。可一回头看到自己儿时的模样,看灵虚子将封印加诸于他的额上,听他嘱托自己需要借封印控制戾气、远离阴阳之力,让他在掌门门下潜心修行,一切又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本以为此时的彷徨与混乱已是极致,却在夏日又起的冷雨里听到师父门下的师兄们在屋檐下交谈:
“师父让他静心,你说能静得了么?”
“谁知道。灵虚子心慈,看他年纪小没下重手封死。他沾染的戾气,迟早有一天要再来。”
“他若日后功夫了得,那可怎么办?”
“这……我不好说……”
“但说无妨。”
“师父说了,咱们纯阳宫有不少封印的凶剑,凶煞乃天生一对,以凶压煞,时间久了必会克制戾气。只是此消彼长,也不一定以后不出问题……”
“真有此事?”
“我……我就听师父和师兄谈过,尚未确凿……”
两人窃窃私语传来,沐辰风听着便血液凝滞般浑身僵硬,心口豁然一阵刀割便疼起来。他猛一把抓着道袍的心口处,强按在魂墟不应有的心痛,左右他顾,果真在屋檐的尽头看到江言的身影。
“江言,够了!” 他踉踉跄跄朝还是少年的他走去。
万花蹙眉深思,对攥着桃木剑的他毫无反应,才想踏步上前,却猛然被人拍着肩膀止住,回眸而后不悦道:“师父为何拦我?”
“为何拦你?你还真当自己冲撞掌门做得对?!”万花师父看着生气无比,按下的掌含了十足的内力将他牢牢扣死,将他拉到殿斥责道,“你可知掌门所问的下半句,乃是‘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你尚不能做到一二,如何能再行不礼之事?”
“徒儿只知行事如布局,切中要害即可,并未多想对错功过及善恶是非。”江言与他对视,直言不讳。
万花师父微愣后,咬牙叹息:“世事纷繁、人心多变,立足于江湖,远比操纵盘中冰冷之子难得多。你对天地不存敬畏之心,迟早酿成祸患!”
沐辰风听师徒二人对话,心下早就慌乱地去寻脱离魂墟之法,记起尚道长教的口诀与江言曾让他收揽心神的话,当即逼迫自己冷静而感知现世。
“师父要弟子如何?”
“今日便随我回谷,罚跪三日、抄写经卷,以后无令不得踏出星弈棋馆。”
“……是。”
沐辰风最后看到的幻景乃是江言不情不愿却恭敬领命的面庞,而后猛缓过一口气出魂入定,再睁眼便是打坐前的情景。
黄粱一梦数载过,正午日头稍偏西。苏玥与燕归泠在屋外相谈甚欢,江言仍是阖眸且无声无息地坐着,深雪包围里的尚宅唯有生起的炭炉传来暖意。
沐辰风脸色苍白、鬓角冷汗地站起来,三两步径直走到江言跟前,扔下桃木剑便去拔身后的剑柄。
“啊呀,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快放下!”尚水云正午后犯困,猛一看现状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拦他,诚惶诚恐地劝他道,“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犯不着再来一剑啊!”
剑刃出鞘,却只余寸许的一截,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