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多了几个侍候的内侍,有些礼仪便必须得照宫中规矩做,有些话便是如何也不能明着说出来。
郭逸心中百问千疑,却还是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郭适吾儿,在侯府中切记多念书少走动,凡事身边需留多几个人,亦不要失了礼数。”
将那信纸折好,郭逸挥挥手示意侍从暂避。待下人们都退出房外,他又凝神听了好一会,才展颜冲慕容厉笑笑,一手将信纸递过去,一手已扶着床头栏柱坐下道:“此刻已无旁人,侯爷若是愿意,便请将实情告之,究竟那李安是否真是御林军中侍卫,究竟将适儿送至侯府是为他好,还是另有隐情?”
慕容厉皱了下眉,“师傅,此刻已无外人,您就莫要再侯爷、侯爷的唤着厉儿,着实听着别扭。”说着,他便大步走近郭逸身侧,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犹豫了半晌,才出声道:“至于小师弟回府……师傅,您,您不是与皇兄说好的么?”
郭逸心里又是一顿,虽明知郭适此去必是作为诱饵引出些什么人来,也明知慕容厉必会派人在他身边暗中守护,可如今这徒儿竟连实情都不敢相告,究竟是怕他这个做父亲的担心,还是怕他毒发之下支撑不住身故之后,越国朝中再添大乱了?
想到此处,他便不自觉想起慕容时临离去前那份似笑非笑的样子。细细回忆,郭逸突地脑中灵光一闪:陛下那一笑分明是对着肃恭的!
“厉儿,你且过来。”郭逸靠到床头,朝身前那个低头满面愁容的少年侯爷招了招手,强压着心中那不知为何减轻了些的疼痛感扯出一丝笑意来:“坐在为师身边,帮为师记下脉向,再派人去告之太医,请他将药方改了再连人带药一并送来。”
“改药方?”慕容厉咕哝道。只是他虽看上去十分自在,按在郭逸白皙手腕上的那几只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师傅,厉儿不记得师傅何时习医过,何以会要太医改药方?”慕容厉尽量平息自己心绪,一边暗暗记下郭逸的脉象,一边随口问着。
郭逸闭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满脸笑意,“久病成医啊。……还是莫要提了,免得为师想起往事,又再毒发,疼痛难当之下若出了何事,厉儿又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先贤曰:凡用计,宜攻心为上矣。
郭逸这句话,不知为何就使慕容厉想到了郭逸教过的兵法。他收回手指,使劲抿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想了好一会才抬头望着郭逸:“师傅,厉儿留在此处,只是担心师傅身体,送走师弟也只是担心师弟无人照顾,又成日呆在师傅近前,教师傅想起……想起引发情花毒之人或事!厉儿方才不说,便是不知如何说起,更不敢对那侍卫身份有任何欺瞒!那李安确是您当年一并任职的御林军统领属下,也确是临时抽调过来保护师傅您的!”
慕容厉越说越觉得自己是惹得郭逸恼了自己,误会自己受了皇兄之命才将郭适送走的。他一时激动起来,便又伸手用力抓住郭逸衣襟,睁大了双眼以示自己无辜:“师傅怎能说厉儿要向陛下交代的话?厉儿跟在师傅身前这几月,师傅难道还不知,厉儿此举究竟是为着师傅,还是为着皇兄?”
郭逸叹了口气,心间又一阵难受,他伸手将衣襟与慕容厉的手分开,转由自己握着慕容厉双手,温声道:“是为师错了。厉儿莫要着急,有话慢慢道来便是。”
慕容厉低头望着郭逸那双手,似是痴傻了一般默不作声。郭逸自是不知他心中已被自己一个无意举动弄得掀起了滔天巨浪,只知自己这时似乎已再无力气强作无碍了。
尽量自然的松开慕容厉双手,郭逸不着痕迹的靠回床头,故作疲态说要休息了,连声请慕容厉先去找李太医,再回侯府帮他为幼子送信。
说完他便转过身背脊对着房门躺下,因疼痛而轻轻颤抖的身躯,却已掩在了薄被之下。
慕容厉不疑有它,只道师傅真是累了。郭逸这刻放开双手,他心中像是空了一片,又像是松了口气,正恍惚着思考自己要如何掩饰那些与礼不合的龌龊心思,却听到郭逸教他去寻太医再回侯府送信,立即想也不想便应了,几乎是夺门而出。
稍晚些时候,李太医便到了凤鸣轩。他一去见着郭逸,便大声叫来内侍,捧给那人一只装满药却封得严严实实的罐子,细细的嘱咐了几句,这才又关好郭逸的房门,默默为侧身于床铺上已疼得半昏迷的郭逸解了衣衫,取出针灸在烛下一一热过,忙碌起来。
不过盏茶时分,太医一身是汗,郭逸身上但凡扎了针灸之处便有黑色浓汁溢出来,看得那太医连连摇头,嘴里轻声说着:“这是何必?为何明明毒发却要忍着?莫非太傅怕小公子、陛下与侯爷等人担心,便可不顾自己性命了?”
郭逸梦呓似的哼哼着笑了一声,其音几不可闻:“逸也不知……为何,要做这般,往日看来,必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太医似乎并未听到他说什么,只不停的将那些银针取出来,又将黑色汁液滴进一个小瓶里,将银针再度擦拭干净,重新在烛火下热过,复又扎到不同的穴位去……如此反复,直至申时慕容厉回来,却被内侍挡在了门外,说是太医交代不得打扰。
任他如何心中焦急,如何想将郭适安好的讯息报之郭逸安心,也没料到他那师傅竟为了不让他们这些小辈担心,险些连命都捡不回来了。
掌灯时分早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