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更何况他还是皇座更迭的新帝。这第一把火,就是积腐积败的百官之首——丞相。
良久得不到回答,丞相呐呐着停下磕头,他还是小看了凌弈的冷漠程度。
一边伺候笔墨的新任总管太监小宇子觑了眼凌弈的脸色,当即面色不善地命人将满头是血的丞相拖走。
不得不说丞相公子是个心大的,且色胆包天,自从对苏锦年求而不得后,越发迷恋上长相昳丽的病弱少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丞相公子不长眼地绑了一个上京养病的官家子,眉眼与苏锦年虽不相似,但通身矜贵的气质颇有一两分当年宠冠京华的皇长孙的样子,让丞相公子一看便心痒难耐,一不小心玩过火了,那个官家子死在第二日凌晨。
若是往日,这样的事丞相抬抬手指就能摆平,那个满心郁愤的州官别说面圣告御状,连燕京城门都进不了。
丞相死都想不到,会败在自己宠溺纵容的独子身上。
老丞相哽咽的求饶、小宇子的呵斥声……一切喧闹都没能影响站在书桌前的那个男人半分。他目光微凝,运笔如飞,最终,他提笔蘸下一点黑墨,画下宣纸上绛红衣衫少年的琉璃双眸,一副少年春游图跃然纸上。
凌弈似乎有些痛苦地闭眼,一瞬间,他眼前闪过万千画面,苏锦年偷懒赖床的模样、眨着眼叫他九叔叔、埋在他怀里要他不要走……一幕幕,都是那般清晰。
可最终却都归结于尘埃,只剩下苏锦年气息奄奄、浑身浴血躺在他怀里的模样。
“不用担心,九叔叔,我从小患有心疾……早就习惯了,这点痛,不算什么的。”
“九叔叔……做个好皇帝好不好?”
做个好皇帝吗?凌弈看着纸面上笑容灿烂的少年,平直的嘴角微微勾起,吐出一个字,温柔缒绻,“锦年,九叔叔答应你。”
无论世人相不相信,凌弈从未想过要登上那个位子,成为受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一是他根本无心于天下,二是因为他知道,他身上流的根本不是皇室的血液。
当年先皇醉酒,恰巧宠幸了他的生母,然而世上的巧事大多是有人故意为之,没错,这整个事件都是凌弈的生母设计的。
凌弈的生父是军机营的二统领,因缘巧合之下与还是粗使宫女的凌母相恋,情之所至,也做了越矩之事。二统领许诺会找合适的时机请求老皇帝将凌母赐给他,两人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某次任务中,二统领还是死了。
凌母悲伤之下,又迎来一个晴天霹雳,她居然怀孕了!知道这整件事的人只有军机营的大统领,他是二统领的生死兄弟,不忍心他的血脉断绝,帮助凌母完成了整个布局。
并且在凌母死后教凌弈武艺,暗中保护他。
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凌弈非但没有难过,心底反而略起欣喜,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微妙错觉。
当年的事老皇帝并非完全没有察觉,也许就是因为心存疑虑,才会一直冷带凌弈,厌恶到可以毫不犹豫送他到刀剑无眼的线战场的地步。
然而凌弈不怨老皇帝,说到底老皇帝替人养了他这么多年,谁最可怜压根说不清。
大统领告诉他的时候,就是他与苏锦年相拥而眠的那个夜晚,劝他不要意气用事。
与旁人一样,大统领的劝说没有动摇凌弈丝毫,只好铩羽而归。
月光下,凌弈看着苏锦年睡得微微泛粉的白玉脸颊,人生头一次心乱如麻,他用手背碰碰肖想已久的肌肤,眼里是足以溺死人的温柔。
最终,凌弈俯身在苏锦年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不带丝毫亵渎,只有面对绝世珍宝的小心与忐忑。
锦年,等我。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凌弈原本就无心于那个位子,之后的愿景也就更淡了,那个位子的确很高,高到可以俯瞰众生,然而太过狭窄,小到只能容下一人。
有苏锦年,凌弈便不会去坐那个位子。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疏忽就有可能丧命,在这样残酷的环境里,可以交托后背的生死兄弟必不可少,到了后来,凌弈甚至有了愿意随他造反的一众亲信,他们意气激扬地陈词表决,却被凌弈笑着婉拒了。
逼宫造反黄袍加身?不,凌弈不可能那样做,因为他根本没有凌家血脉,坐上皇位就像是小偷一般,也因为苏锦年,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意味着他与苏锦年之间再无可能。
一个忠心的谋士很是疑惑,既然凌弈无心于高位,为何每每征战都那么拼命?
凌弈避而不答,因为他要手握权柄,才能给苏锦年最好的。
军营中缺少女子,士兵结为契兄弟搭伙过日子的也有一些,担心凌弈憋坏身子,几个大胆的副将还“好心”地给他“科普”过。凌弈只记得自己在知道的那一天夜晚,做了一夜的梦,梦里的苏锦年眼角泛红,面若桃花,让他一次又一次沉醉。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传来,凌弈看向窗外,春色正浓的花园中一羊一兔相互扑腾,两个如雪的毛团玩得欢快。
——凌云到底还是没烤了那只蠢兔子。
三皇子失势,凌弈却不打算落天下人口实,杀了他,而是将他封往最偏僻贫瘠的地域,且贴心的为他派了一众宫中颇有手段的宫人,保证让他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随三皇子前往的还有十二皇子凌云,临行前一天,他冒死觐见凌弈,却只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