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仪不说话,掂一块核桃芝麻酥吃了,脆生生香酥酥的,宝璐垂着眼只听到他咀嚼发出的清脆响声。
邹仪忽然道:“请节哀。”
宝璐一愣,抬眼看他,就见邹仪直直望着她,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里有一汪蜜水,一路要淌到她心里去。她鼻子忽然一酸。
然而在人前,尤其是在男人面前落泪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她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气将朦胧的泪水一蒸就蒸干了,邹仪轻声细语的安慰她:“我前些日子见了二公子,二公子在给三小姐绣手帕,想来三小姐虽然去了,但见着兄弟姊妹有这般诚挚情谊,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宝璐面上却没多少欣慰颜色:“也许吧,只望我那姐姐早日投胎寻个好人家。”
邹仪咬了一口酸枣糕,忍不住称赞了一句:“这糕点酸甜适中,这几日吃腻了大荤正适合开胃。是哪位心灵手巧做的?”
宝璐道:“是我大哥,我从小喜欢这个,他便年年单给我做一份。”
邹仪笑道:“大公子确实是心灵手巧,绣工也是极好的。”
宝璐道:“大哥待我真当是好。”
她回忆起往事似乎心情好上些许,也活泼了些,给邹仪讲了些小时候自己调皮捣蛋的趣事。
邹仪赞道:“‘被明月兮佩宝璐’,四小姐果然人如其名,似玉般通透灵慧。对了,我倒是思索过,就是不知三小姐芳名出处。”
宝璐笑道:“我三姊的名字确实难想,我也是缠了她好久才告诉我的,是‘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里的‘琼萤’——”她忽然面色惨白,仿佛被人硬生生掐住脖子似的,瞪大了眼盯着邹仪——邹仪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你!——”
邹仪飞快的打断了她:“‘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琼莹乎而’?好一个‘尚之以琼莹乎而’,四小姐,三小姐的字出自《诗经》啊,这确实奇怪,我听说桃源村惯来是女楚辞,男诗经的,”他陡然压低了声音,“还有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二公子八岁的时候贸然闯入了三小姐屋内,引得老夫人大怒,他至此也心性大变。我从一开始就想不明白,六岁的孩子能有甚么样的秘密呢?直到刚才我才想通了,这个秘密,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
宝璐僵直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就听男人说:“三小姐应当叫三公子吧。”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胸口剧烈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面色惨白,似是血全都涌到了眼里眼白红得可怕,她哑声说:“你刚才是在套我的话。”
邹仪只是微笑。
宝璐陡然愤怒起来,捏着拳头咯咯作响,在她真正发怒之前邹仪忙道:“四小姐莫惊慌,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又对我有甚么好处,我还要拿这个同您交易,作为换我出村的条件呢。”
宝璐又兀自瞪了他半响,最终松了手,叹了一口极长极长的气。她那股紧绷的精神气松懈下来,就显出极明显的疲惫,她耷拉着肩膀,邹仪能瞧见她乌青的眼底和眼尾一道细小的皱纹,那不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该有的东西。
邹仪也叹了口气:“你刚刚问我杨四小姐是不是凶手,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
宝璐猛地抬头。
“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对三……小姐实在是一往情深。”
宝璐轻声道:“恃爱行凶的也不在少数。”
邹仪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宝璐盯了他面孔好一会儿,哑声问:“那害死我三姊的人到底是谁?”
邹仪诚实的一摊手:“我不知道。”
宝璐又看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难为他,见邹仪喜欢还将剩余的酸枣糕打包送予他。邹仪却之不恭,受了。
邹仪回屋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他昨夜通宵,白天又在研究药材,刚歇下没一会儿就被叫醒,现下回了房陡然松下来,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恨不得直接扑倒在床上。
最后还是勉强洗漱了一下,甩了鞋袜上了床,意外的发现被子里暖烘烘的,这暖同平日里汤婆子的暖法不同,暖得十分匀称贴心,他瞥了眼青毓,青毓似是知道他想甚么:“我刚刚睡在你这儿。”
邹仪心口蓦地一跳,一时之间竟然摸不准他是个甚么意思。然而他很快就把浮游的莫名情愫给按了下去,哈的一声笑开了:“大师就是大师,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打得了流氓暖得了绣床——唔——”
青毓快准狠的挠了下他的咯吱窝,邹仪这人怕痒的要命,一下子就嘻嘻哈哈叫起来。
青毓只挠了一下,邹仪过了一会儿才喘着气把身子靠过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杨若华不是凶手。”
邹仪的睫毛长得十分巧妙,仿佛荷叶卷边似的将舒未舒,把月光滴水不漏的兜了起来,在黑沉沉的夜里简直亮得惊人。
青毓看着他被月光浸染的面孔:“你确定?”
“我确定。”
“那好吧,我们现在又绕回去了,”青毓叹了口气,“离七日之约还有几天来着?”
邹仪道:“两日,你不必着急,我手中握有他们的软肋。”说着就把三小姐是男子的事情讲了一遍,青毓听了一会儿只叹了口气说:“可怜。”
可怜。
除此之外,邹仪还把自己的推论又重新推导了一遍:“根据杨四小姐的说词,她下药过程相当小心,应该没有人发现才是,到底是哪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