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贞没能见到李彦直,因为他跑到月港的时候,李彦直却反而跑到他家中去拜访林文贞的父亲林希元。
这个赋闲在家的福建名绅是李彦直在地方上最重要的政治保护人之一,对当前东南的局势心里明了如镜,和这样的人说话最省事,而且在以往的合作中,林希元的表现无疑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以李彦直在林希元面前说话,都尽量保持一种有诚意的坦率,他直接告诉林希元孙泰和在找自己,问问他是什么意见。
“这帮海盗实在太过分,也是该整治了!若再纵容下去,迟早必有黄巾、黄巢之祸!”林希元斩钉截铁地说。
见林希元的态度如此决绝,李彦直多少感到一点意外,尽管海盗已经侵害到林希元的利益,但他原本期待着这位受到自己尊敬的大佬能更加克制一点的!
李彦直道:“只是怕难以处理!此事连及八闽、吴越、两广,东南数千里,匪患数十万,我既无名分,兵力又不足,就算能扫平一州一县,也定不得整个东南啊!”
林希元正色道:“你自然办不来这事,但朝廷会来办!”
李彦直大惊:“朝廷?”
“不错!”林希元道:“朝廷那边早被惊动了!我们这些本地士绅也理应表态!内阁诸公此刻怕已在思觅人选了。希望这次上面能选出一名有才干的大员来!整肃东南纲纪!”
李彦直一听,便知道士绅们已经准备荡平海盗自保,道:“朝廷做事素来习惯一刀切,这一刀斩下,东南沿海只怕会珠瓦俱碎。”
林希元道:“珠?你是说那些通番的奸商?”
“通番的奸商”----这个词一从林希元的口里冒出来。李彦直就知道不妙了。果然,只听他道:“那些人近来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也该整治整治了。”
“整治整治”----这句话若是别地士绅来说,李彦直也不奇怪。但由与海商有深厚关系的林希元说出来,李彦直便觉得背脊一阵冷风,心想:“你们读的也是圣贤书,可心肠也忒狠辣!”
林希元看了他一眼,说:“李举人,你也该早做打算了!丁未会试不远,莫要整天在外头晃荡!误了前程!干戈之事,偶尔为之无妨。但要是误为主业,将来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成为鹰犬之流!你是要做鹰犬,还是要做牵黄擎苍之君子,自己考虑吧!”
他这句话是提醒李彦直:你小子也是我们地人,是士林的后备军,在这件事情上可别站错了立场!这些年李彦直虽然有钱有势,但在福建士绅大佬眼中,他其实也还只是一个有待培养的晚辈。
李彦直亦知道眼下最安全最容易的作法,就是跟在诸大佬身后亦步亦趋,然而假装如此可以。真这么做就不符合他的期望了,从一开始他走的就不是这条道路,若要现在再改过来,之前所做的大部分努力便前功尽弃!因此道:“林公,此事若是由朝廷大张旗鼓地干预。只怕结果会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北京雷霆之势一动,只怕就不是我们想他们收,他们就会收的了。”他这句话是提醒林希元,当心控制不住局面引火烧身!
林希元摇头冷笑,道:“朝中之事,非尔稚子所能知!办你该办地事情去吧!我只奉劝你一句:这段时间,不要与倭字有任何牵连!”
李彦直心中一凛,这时林希元已有逐客之意,他便拜谢了告辞出来,又朝福州而来。
孙泰和一见到他。不悦道:“怎么现在才来!”
李彦直道:“晚生为求清静,跑到粤东莲花山闭门读书,听到大人召唤,已经是马不停蹄地跑来了。”
孙泰和嘿的一笑,也不去捅破这层纸,就道:“最近沿海倭、寇猖獗,扰乱地方。杀人如麻!我已下令沿海卫所严加整饬。遇有倭寇便出兵剿灭。你既然无心读书,就组织一些乡勇。一起打倭寇去吧。”
李彦直一呆,道:“此次作乱的,大多是受灾流民,就算其中有一二支打着倭寇旗号的,也不过是以之张目罢了。这些受灾流民揭竿而起,确有不该之处,但纯粹以杀制杀,怕也不是正本清源之道……”
他还没说完,孙泰和便怒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受灾流民,什么揭竿而起,你是要说当今天子无道,还是要说三司、诸道、诸府、诸州县牧民无方,官逼民反么!”
李彦直赶紧道:“不是,晚生不是这个意思……”
孙泰和冷笑道:“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李彦直道:“灭寇之法,不是只有杀人一途。请大人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看看能否有两全之道!或许能兵不血刃,就保住我福建一境平安。”
孙泰和听到这里神色缓了缓,说:“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去杀人!不过眼下这件事情,你我都清楚它的麻烦!你不想杀人,那我倒要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擒贼先擒王!”李彦直道:“除其脑,收其余众,还民于田,福建自安。”
孙泰和大不乐,道:“尽说些大话!收其余众,哪来的钱粮去养他们?还民于田,哪来的田去还给他们?”
李彦直一听,便知道原来不止府县一级,省一级的仓库里也没存粮,心想这情况可比自己预想中更糟,又道:“田不足,大人看能否奏请朝廷,许民出海以打鱼、商贸自寻生路?如今年景虽然不好,但只要我们不禁得百姓太严,任其自奔,这些人自己应该还是能找到活路的。”
孙泰和怫然道:“李举人,你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