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才走的,她知道,他是在看着酣睡中的

自己。

失去父亲的亮声好像在这几天成熟了许多。不光是在他唇下茁长的胡髭,还

在于他的心境,而这一切的变化,敏感的木兰都能感知到。

从木兰站着的角度,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儿子日渐高大的身躯,跟坐在旁边的

王则相比,也不遑多让。真该多补一下他的身体,正在发育中的男孩子,营养可

是不能少的。想到这里木兰有些沮丧,根茂死时,给她们娘儿俩没剩下多少钱,

幸好办丧事收了些礼金,没啥亏本,否则这日子更难过了。

曾佤子回来时王则和曾亮声正坐着聊天,无非是问他今后打算考什么学校,

有啥打算。曾亮声想了半晌,才说不想考啥大学了,想就考个中专,早点出来挣

钱养家。曾佤子也赞同孙子的想法,说中专生在咱们那儿也算是高材生了,你爸

当年不也是中专毕业的吗?要不是身体不好,不也活得挺滋润的?

王则摇着头,只说,可惜,可惜,一个大学生的料子就这样坏了。木兰端着

饭菜和碗筷从厨房里出来,「我看这样好,要不也考师范学校,子承父业,你爸

九泉之下肯定会高兴的。」在她心底,丈夫的职业就是天底下最高尚的职业。

曾亮声看着母亲点了点头,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也就如此。

「来吧都来吧,吃饭了。」木兰招呼着,「阿声,给王老师和爷爷盛饭。」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吧。」王则站起来要拿碗,被曾亮声抢去了,看了看

木兰一眼,就坐在了餐椅上,「亮声,不用盛太多,我早饭吃得晚肚子不饿。」

他没想到,木兰家里还有个老人,而且这老人对自己似乎有些敌意,爱理不

理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上她家来。

曾佤子并不理王则,桌上猪头肉的油腻香气、盐水花生的花椒桂皮味儿和白

酒的辛辣气息对于他来说,是个更大的诱惑。多久没闻到这样的香味了,特别是

那碗白酒,闻起来就像是老家特酿的烧刀子。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早就察觉到王则的不怀好意,尤其是那双贼溜溜的眼睛

老是在木兰胸前转悠着。儿媳妇现在守寡,暗窥丽色的肯定不在少数,按理说,

这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曾佤子上不了,你他妈的也别想上。看来我要看紧了木兰

才行。

曾佤子近乎咬牙切齿的样子,在曾亮声看来,却好像急着要啃那块猪头肉,

他孝顺地夹起一块猪头肉片,放在曾佤子碗里,「爷爷,你吃。」

「王老师,你也吃。」

「大家不用客气。亮声,要不然你下午到我家里来一趟吧,我那儿有些辅导

材料给你,还有一些模拟考卷,你也拿回家做一做吧。」

王则看似关心着曾亮声,其实是在讨好木兰。他知道,自己对曾亮声越好,

木兰就会越感激自己,搞上她,是迟早的事情。

果然,木兰笑得阳光灿烂,「阿声,还不快谢谢王老师。」

很快,王则就吃完饭了,「我吃饱了,先走了。亮声,记得来哦。」

王则家住在学校里,一整排的屋子总共十二套居室,白墙红瓦,每套屋前都

有围着竹篱的园地。王则住在最西边,离他家不远的是一座破旧陵墓,听父亲说

这是学校的开山鼻祖袁庆初的坟墓。当年袁老先生倾其所有,创办了这间学校,

后来解放了,他响应党的号召,把这间学校捐献给了政府。不过,也没有挨过毛

席他老人家发动的那场轰轰烈烈极具破坏性的运动,最后上吊自杀。当时官方

说法是:自绝于人民。

起初,王则听说是分给他这套房子,有些不甘愿,但后来校长找他谈话了,

说这还是照顾你的,按你的资格还不能分到呢?咱校里还有许多老师都比你更有

条件分的。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哼哼

言下之意,王则当然明白,二话不说,就和新婚妻子冯佩佩住了进去。不过

说来也怪,俩人结婚了这许多年了,愣是没生出孩子来。到多家医院检查了,都

说他夫妻生理条件正常,完全可以生育。王则的父亲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了,这

风水先生说是因为房子紧邻陵墓,阴气太重,阳气不足,所以女人不能成孕。王

则半信半疑,可是自己却又没有能力到外面买房子,只好先窝着再说。

曾亮声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多钟了。他不敢太早来了,怕老师有睡午觉的

习惯。其实,他是极喜欢去王则家的,而且也常常去,要不是因为王则是他的

班任,他是冲着王则俊美的太太冯佩佩去的。要说这冯佩佩也真的是个美人胚

子,有关她的绯闻是层出不穷,说得最多的是关于她和校长的事。人人都讲,要

不是冯佩佩,分房子的事八辈子也轮不到他王则。

打开门的不是王则,是他的太太冯佩佩。「来了,快进来吧,阿声。」冯佩

佩跟他母亲一样叫他阿声,显得特别亲切。曾亮声最喜欢听她那带着些微磁性的

声音,节奏矜持而舒缓,清丽如云。

潜伏在他意识深处的,是一个含糊的、有点隐隐做痛的yù_wàng,在灵魂的间歇

期,那种yù_wàng常常蠢蠢欲动地骚扰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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